站台上飘着薄雾，行李箱轮子碾过水泥地的声响格外清脆。这个上海男人攥紧手机，指节发白——列车晚点七分钟，他已经在备忘录里记下要投诉的铁路局工号。抬头却看见检票员正和旅客唠家常："老张家闺女考上师范啦？那敢情好！"
蒸笼掀开的刹那，白雾糊了他一脸。"尝尝咱这的瓜，甜得能粘住苍蝇腿！"水果摊老板娘硬塞来一块哈密瓜，汁水顺着腕表表盘往下淌。他下意识要掏湿巾，却发现周围人都直接用手背抹嘴。穿校服的小男孩蹲在路边啃包子，肉馅油星子溅到书包带上，孩子妈就着围裙随手一擦。
民宿老板趿拉着布鞋来开门，院里的土狗掀了掀眼皮继续打盹。"你们上海人呐——"老板拖长的尾音像晒软的麦芽糖，"昨儿有个客人边走边回微信，哐当撞电线杆上。"他讪笑着摸后颈，行李箱滚轮在砖地上划出歪扭的弧线。
羊杂汤在青花碗里冒着泡，老板娘把辣椒罐往远处推："听说你们那儿吃甜？"他突然想起公司楼下便利店，塑料碗装的关东煮永远飘着层冷掉的浮油。隔壁大爷甩过来两个带泥的苹果，在裤管上蹭蹭就能咬，脆响惊飞了葡萄架下的芦花鸡。
烤包子摊前永远围着三五个闲汉。"急啥？这锅马上得！"老板用铲子敲着铁锅，节奏比上海地铁报站还准。他盯着表针焦躁踱步，却被塞了个烫手的包子："尝尝！不好吃算我的！"面皮破开的瞬间，滚烫的羊油漫过舌尖，烫得他原地跺脚，周围顿时爆出一片善意的哄笑。
集市里维吾尔族大爷的秤杆翘得老高。"这杏干晒的时候啊——"粗糙的手指捻开果肉，"得挑太阳最毒的晌午。"他突然想起盒马鲜生里那些塑封好的果脯，保质期印得比营养成分表还醒目。卖奶疙瘩的哈萨克姑娘笑出两个酒窝："你们上海人是不是都喝那种...叫什么来着？珍珠奶茶？"
暴雨突至时他正在巷口发愣。杂货店老板拽着他胳膊往里屋让："小伙子淋不得雨！"八仙桌上摆着搪瓷缸，砖茶混着奶香往鼻子里钻。窗外几个汉子正麻利地垒沙袋，塑料雨披下露出半截褪色的工装裤——看款式至少是十年前的老物件。
卫生所大夫把听诊器捂热才贴上他后背。"空调病！"圆珠笔在病历本上划拉出狂草，"咱这儿白天晒被子，晚上盖棉被，哪用得着那玩意儿？"药房玻璃罐里泡着整根人参，标签用毛笔写着"专治想不开"。
哈萨克族邻居的宴席摆满长条桌。"自家人！"主人把油汪汪的羊尾巴夹进他碗里。奶茶咸得他皱眉，却不好意思放糖——在上海日料店吃刺身，他可是能倒半瓶酱油的主。穿艾德莱斯绸的姑娘们转圈跳舞，银铃铛响得他耳根发烫，比陆家嘴午夜酒吧的电子乐还闹心。
返程前夜民宿老板拎来袋野蘑菇："媳妇儿晒的，你们那儿叫...什么有机食品？"他盯着蘑菇伞盖上未掸净的松针，想起静安寺超市里那些真空包装的意大利松露。火车站安检员捏了捏蘑菇袋子，居然掏出个塑料袋帮他重新扎紧："这样不会返潮。"
列车启动时他看见站台上有个穿校服的背影——正是第一天遇见的那个啃包子的男孩。书包带上的油渍还在，孩子正踮脚给卖瓜妇人擦汗。手机突然震动，部门群里跳出新消息：季度报表提前三天上交。他按下锁屏键，窗外的胡杨林正掠过漫天晚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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