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军区大院最受宠的小姐去酒吧,包厢里都看着太子爷,没人敢说话!

发布日期:2025-08-04 10:56:42 点击次数:82

“软软,写完了吗?”

宋浅背对着办公桌,纤长的手指飞快地解着白大褂的扣子。

连熬了两个大夜,她的眼皮重得像挂了铅,只想立刻倒在床上。

“还有一点,学姐你先走吧。”

温糯舒缓的女声在空荡荡的实验室里响起,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。

如果仔细听,能听出声音里藏不住的疲惫,像是透支过了头。

“没事,我们一起。”

宋浅晃了晃脑袋,回过头,看向那个正伏案疾书的师妹。

眼前的人同样穿着一身洁净的白大褂。

乌黑柔顺的长发,只用一根素色的发圈束成高高的马尾,随着她翻阅资料的动作,在脑后轻轻晃动。

她的皮肤很白,细腻得像刚剥了壳的鸡蛋,轻薄的法式刘海下,是一双干净的圆眸。

鼻梁上架着一副纯黑的方框眼镜,几乎遮去了半张小脸,粉嫩的嘴唇微微抿着。

这副模样,看着很专注,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执拗,显得……很软。

“软萌”这个词,放在他们这群以严谨著称的医生群体里,或许有些违和。

可林阮的长相,就是那么柔和。只看面相,她一定是那种,让人下意识觉得很好说话的姑娘。

宋浅承认,她每次看到自家师妹,都忍不住惊叹。

明明可以靠脸吃饭,偏偏要靠才华,还是那种碾压式的。

京市高考理科状元,数理综满分,顶级TOP高校本硕博连读,大一就成了医学泰斗邓教授唯一的关门弟子。

她比人家大了两届,也只能堪堪够得上打个下手。真是人比人,气死人。

不过,她一点都不嫉妒。

因为被大佬带飞的感觉,实在太爽了。

上个月,那场由林阮主导理论、主刀操作的手术,是医学史上一次史无前例的成功。这不仅让实验室轻松拿到了近亿的投资,更被老师当作经典案例,在课堂上反复分析。

小小年纪,就已崭露头角,前途一片光明。

很多人都说,才二十三岁的林阮,未来在医学界的成就,绝不会低于她那位已经是行业天花板的老师。

而他们现在熬夜赶制的这份“晨曙计划书”,如果能被校方批准并实施,那将是她们履历上浓墨重彩的一笔。

这一切,都离不开眼前这个长相温顺得像小绵羊一样的姑娘。

宋浅有时会想,真不知道这样一副天然无公害、柔柔弱弱的样子,怎么会选择外科。

毕竟,外科是出了名的累和辛苦。

宋浅打了个哈欠,脑海里闪过小姑娘在手术台上,手起刀落、不带一丝犹豫的利落模样。思绪百转千回间,又记起另一件让她同样震惊的事。

小师妹前途这么好,怎么就结婚那么早?

认识两年,她那个丈夫神秘得像个影子。别说见面,日常连个消息都没有。

像个透明人,可有可无。

如果不是当初进实验室填个人资料时偶然看见,谁都不会相信,如此优秀的林阮,竟是一个已婚的在读博士。

都说智者不入爱河。

如果婚姻是坟墓,那师妹这一脚,迈得确实有点早。

“学姐,好了。”

林阮整理好手边的资料,仔细锁进抽屉,然后熟练地脱下白大褂,和宋浅一起离开。

两人走出实验大楼时,天际已微微泛白,几缕晨曦穿透云层,稀疏地洒了下来。

天刚亮,校园里除了零星晨跑的学生,几乎没什么人。

林阮在角落里找到自己的小电驴,先送宋浅回了宿舍,才又调转车头,往校门口开去。

她不住校,住在校外。

京市寸土寸金的汀兰华府,一套三百多平的全景落地窗大平层,是周傅川记在她名下的。

回到家,林阮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,单手拧开,仰头就灌了半瓶。她边喝水,边打量着这间空旷得有些过分的婚房。

结婚三年,周傅川,她的丈夫,来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。

倒不是婚变,也不是感情不和闹分居。

而是因为周傅川出国参加维和任务,根本没有时间,和他这个“已婚三年”的新婚妻子培养感情。

那个大院里最优秀、最出众的天之骄子,从不顾忌任何人的看法,一步一步,把自己活成了他理想中的样子。

和他祖父一样,做个英雄。

林阮想到什么,掏出手机,找到那个备注为“二哥”的微信,发了条她自己也不确定对方能否收到的信息。

“今天是妈的生日。”

“叮”的一声,消息发送成功。

林阮向上划了划聊天记录,屏幕上几乎全是她单方面发送的讯息。

只有三四条回复,时间间隔分别是年、月。最近的一条,显示是刚刚。

她等了几分钟,手机屏幕安静得像一潭死水。一如既往,石沉大海。

少数的几次回复,也都是很短的几个字,像是匆忙间抽空打出来的。

更多的时候,是她等他的电话,一个无法回拨的加密号码。

作为一名军嫂,她应该理解并且支持自己丈夫的工作。她一直都是这么告诉自己的。

林阮深吸一口气,又重重地呼出来,心里的苦涩和烦闷似乎消散了一半。

她走进浴室,匆匆冲了个澡,然后设置好闹钟,便蒙上被子沉沉睡去。

闹钟响起时,林阮还没完全清醒。她云里雾里地爬起来,在床边呆坐了好一会儿,才彻底回过神。收拾好自己,她拎上客厅里那个包装扎实的木盒,打车回了大院。

车库里,周傅川那辆大G已经落了一层薄灰,林阮也没想过要开。

她没驾照,京市的车流让她害怕。

出租车开到大院门口就被拦了下来,林阮只能下车,自己走进去。

好在周家大宅离门口不远,步行也用不了多久。

林阮沿着路边走,看到不少车停在道路两旁,其中不乏一些眼熟的车牌。

她没有记别人车牌的嗜好,只是过目不忘。

况且这些车,总在她眼前出现,想不记住都难。

比如那辆粉得发亮的保时捷,是她在大院里最讨厌的人——安悦的。

今天这个日子,她会来,一点也不奇怪。

安悦最喜欢的事,就是向周母献殷勤,顺便,再不动声色地贬低她几句。

至于原因,也很简单,只因为她嫁给了周傅傅川。

“伯母,林阮怎么还没到啊?她怕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吧。哪像我们,一大早就赶过来了。”

“就是,二哥昨晚都从国外赶回来了。”

一个娇纵的女声从屋子里传出来,穿透力很强。

“你少说两句……” 是大院里另一个跟周傅川交好的人的声音,听着有些无奈。

林阮停在门外,低垂着头,嘴唇微微抿起。

她很不喜欢安悦,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。

这个女人嗓门太大,说一句话恨不得全世界都听见,吵得她脑仁疼。

不过,除了烦之外,她倒是从安悦口中,得知了一件挺有意思的事。

周傅川回来了。

只是,这件事,似乎只有她这个正牌妻子不知道。

“软软,你回来了!怎么不进来呢!”

住家张姐提着一袋垃圾出来,看到站在门口的林阮,微微瞪圆了眼,嗔怪地瞧了她一眼。

这孩子,回自己家还这么默不作声的。

林阮无视了屋子里投来的几道打量目光,侧身让张姐先出去,声音里带着笑意。

“刚到。”

“好姑娘,快进去吧,傅川在老爷子书房呢。”张姐笑嘻嘻地打趣了一句,走远了还能听到她的嘀咕。

“真不错,小夫妻俩长得一个比一个养眼,看着就舒心……以后生的娃娃,指不定多好看……”

林阮提着盒子,换好鞋走进屋,视线扫了一圈。

门外停了那么多车,但进到周家客厅里的,只有三个人。

秦深、迟非、安悦。都是大院里的子弟,和周傅川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。

本该还有一个人的,不过她出国了,还没回来。

而自己,不过是半路加进来的一个外人。若不是两家的情分,若不是爷爷……

林阮收敛情绪,不敢再往下想,她走到婆婆苏卿身边,双手将礼物递了过去。

“妈,这是给您的生辰礼。”

苏卿接过盒子,却随手放在了身旁的地上。她微微蹙着眉,语气里带着埋怨:“怎么这么晚才回来?傅川昨天晚上就到大院了,你总不能比他还忙吧。”

“我在学校有些重要的事情。”

林阮瞥见婆婆的动作,心里微微一沉,但还是轻声解释了一句。不等苏卿再开口,她自顾自地找了个舒服的角落坐了下来。

她嫁的是周傅川,不是周母。她再不喜欢自己,也改变不了他们已经结婚的事实。

反正也不常住在一起。

“我们都知道他回来的消息了,就二哥单单没告诉你?”

“看来,你这个妻子当的也不怎么样嘛。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,上不得台面……”

安悦亲密地挨着苏卿,伸手拂了拂自己精心打理过的长卷发,看似不经意地开口,语气里的奚落却毫不掩饰。

她这是消停了一会儿,又开始作妖了。

只是,这次旁人没给她继续发挥的机会。她话还没说完,就被一道冷冽的男声打断了。

“他们也是今天早上来了才知道的。傅川连软软都没说,怎么可能跟我们讲。”

安悦看到来人,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,立刻闭上了嘴,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。

说话的是周家长子,周远山,周傅川的亲大哥。

“安悦,这里是周家,你一个外人,少在这儿说风凉话。再对软软不敬,以后就别想再跨进大院的门。”

一身板正西服的高大男人,容貌英俊,气质沉稳。他单手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,姿态闲适地从楼上走了下来。

他怀里的小团子,一看见林阮,就兴奋地直拍手,笑得露出了粉嫩的牙床和上下八颗整齐的小乳牙。

“啊啊啊啊~”

“大哥,小宝。”林阮见到周远山,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,很自然地从他手里接过了那个扑腾着的小侄子。

对于这个处处维护自己的大哥,林阮是打心底里敬重的。

“实验室最近很忙?”周远山捏了捏手腕,对林阮说话的语气,和刚才相比,温和了许多。

“嗯,老师最近在筹备一个新项目。”林阮握着怀里小侄子软乎乎的手,轻轻摇了摇。

周远山只和林阮一个人说话,明显是没将其他人放在眼里。像秦深、迟非这些清楚他性子的人,早已习以为常,并不会因此心生芥蒂。

毕竟,人家的这份高傲,有足够的底气支撑。

周远眼在政商两界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,是说一不二的人物,谁都不会脑子抽了去跟他对着干。

周家两兄弟关系极好,而且都非常护短。

也只有安悦这种拎不清的蠢货,才会在别人家里说三道四,放肆无礼。

跟她那个姐姐安然比起来,差的不是一点半点。

“远山,你弟弟还在老爷子书房,没下来吗?”饶是苏卿,在自家大儿子面前,语气里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。

“嗯。”周远山往楼上瞟了一眼,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,“老爷子心里有气,在动家法。”

他这话一出,屋里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。尤其是周母,“唰”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,脸上满是震惊。

“傅川才刚回来!”

她说着,就急匆匆地想往楼上走,可刚迈出一步,又想到了什么,有些不自然地退了回来,站到了林阮面前。

“软软,你上去叫爷爷下来,就说时间不早了。”

老爷子脾气上来的时候凶得很,她这时候上去,肯定要挨白眼。但儿媳妇不同,老爷子对她,从来没说过一句重话。

“小宝到奶奶这儿来。”周母一边说着,一边从林阮怀里接过小团子,顺势推了推她。

这个时候,倒是知道叫她“软软”了。

林阮抿了抿唇,站起身,顺着楼梯往楼上走去。书房在二楼最里侧的一间。

“笃笃笃——”

敲门声响起时,周傅川早已挨完了家法,正笔直地站在书桌前,听老爷子训话。

或者说,是单方面地挨骂。

“谁?不是说了,没事不要来书房?”

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将,即使年近古稀,气势依然不怒自威,带着极强的压迫感。

“爷爷,是我。”

当那道温软的女声响起的一瞬间,书房里的老人,面色瞬间柔和下来,紧绷的气场也缓和了。

伫立在书桌前的年轻男人眉峰微不可查地挑了一下,身体站得依旧笔直,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移向了门口。

周和光瞪了自家那个不动声色的小子一眼,随即像变脸似的,换上一副慈祥和蔼的表情,开口唤人进来。

“是软软呀,你回来了,快进来。”

林阮轻轻推开门,一进屋,入目所及的,便是那个站在书桌前的男人。

他长得极高,一身纯白上衣束在军绿色的长裤里,脚上踩着一双军靴。身材挺拔,宽肩窄腰,却丝毫不显单薄。五官轮廓利落分明,线条凌厉,剃着寸头,神情寡淡冷漠。

整个人锐利得像一把出了鞘的刀,带着一股凛冽的肆意,偏偏又透着一身正气。

一看,就不是个坏人。

眼前这个人,就是她林阮的丈夫,周傅川。

三年维和,功成名就。他,终于舍得回来了。

林阮在看周傅川的时候,周傅川也正在看她。

他发现,有段日子没见,自己的小妻子好像长高了点,也……圆润了点。

视线收回来的时候,周傅傅川莫名叫觉得有些口渴。

“爷爷,到中午了,该去宴会了。”

林阮克制着自己的视线,不让它过多地落在那人身上,故作镇定地开口。

今天是周母五十岁的生辰,来的名流不少。大院不能随便进,所以宴会的地点定在了酒店。

周老爷子拄着拐杖站起来,看了自家孙子一眼,虚咳了几声,说:“书房里有些乱,你们两个整理一下再下来。”

小两口这么久没见面了,总得给这臭小子创造点机会。不然等媳妇以后真不要他了,有他后悔的时候。

“好,爷爷。”林阮见周傅川不说话,只好低声应了下来。

周傅川这副闷油瓶的样子,看得人直着急。老爷子气得在出去前,又用拐杖狠狠地敲了他两下。

有些人就是作,明明喜欢得不得了,偏要装作一副不在乎的样子。

门被关上,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。外面的蝉鸣声显得格外清晰,一声接着一声,没个停歇。

林阮向前走了几步,绕过周傅川,开始整理书桌。他不说活,她也绝对不会先开这个口。

明明昨晚就回来了,今天上午发的消息,他看都没看。

难道自己,就这么不重要吗?

周傅川低头看向那个默不作声收拾东西的小姑娘,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弧度,眼里也带了零星的笑意。

“林软软,你老公回来了,招呼都不打一个?这么冷淡。”

他的语气懒洋洋的,带着一丝说不清的熟稔和腻味。可这话听在林阮耳中,却觉得苦涩得要命,连鼻子都开始发酸。

他这人一向如此,好像对什么都不太上心,想起来了就逗弄一番。

一出去就是一年半载,连句话都没有。这样的人能娶到老婆,全赖她林阮当初鬼迷心窍,瞎了眼才看上这么个玩意儿。

都怪周傅川长得太好看,否则,她才不跳这个火坑。

古棕色的厚重红木书桌上,接连滴落了几颗细小的水珠,无声地砸在桌面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。

周傅川是在和平年代经历过战火的军人,几番九死一生,警觉性和敏锐度都远非常人可比。

房间里只有他和林阮两个人,任何细微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耳朵。

可是,当他抬起林阮的下巴,看见她那张哭得湿漉漉的小脸时,还是愣住了。

“哭什么?我又没欺负你。”他低垂着眼,声音有些哑,“还是没点长进,小哭包。”

周傅川自问,没怎么欺负过她。除了……在做那档子事的时候,确实经常把她惹哭。

林阮一把拍开他的手,从桌上抽了两张纸巾,胡乱擦了擦眼泪,又继续整理东西。她现在,一点都不想理周傅川。

“喂,我刚回来,你就这么冷落我?”周傅川轻轻扯了扯林阮披散在肩头的长发。

“你别碰我。”林阮生气的扭过头,瞪着他。

“没碰你,我碰我老婆。”周傅川顺势揽住她的肩头,凑了过去,低头抵住她的额头,视线落在她的唇上。

啧,昨晚要是多跑十几公里,也该跑到汀兰华府那个小区的。

“靠这么近干嘛?”林阮伸手去推他。

“你好看。”周傅川说,声音嘶哑。

鬼知道,离开这么久,他有多想她,想得要命。

内心的冲动盖不住,周傅川选择遵从自己的想法。他握着林阮肩头的手缓缓下移,一只手掌刚好能掌握住那段纤细的弧度。

啧,他老婆这腰,真细。

刚要贴近,就被一双白嫩纤细的手撑住了胸膛。周傅川掀起眼皮看去,正对上林阮那张惊慌失措的小脸。

“你疯了?这是爷爷的书房!”她的声音都带上了颤音,这副模样,反而更让人想欺负了。

周傅川闻言,站直了身体,有些心虚似的揉了揉高挺的鼻梁。他帮着林阮快速收拾好书桌,然后揽着她往外走。

是有点过于心急了。

差不多一年多没碰过她,一回来看见人,心就慌得很。

“你别碰我。”林阮用手肘顶了顶周傅川的腰。

夏天的衣服很薄,这人的手掌又宽又大,还很温热。

她都出汗了,腰间黏黏腻腻的,很不舒服。

关键是,心里也烦。因为早上那条没回的信息,也因为他回来没告诉自己。

“自己媳服不让碰,那我出家当和尚去?”周傅川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,手上的力道却加紧了些,两个人贴得更近。

“一见面就跟我怄气,闹什么呢?”想到她刚刚哭的样子,周傅川的眉头皱了起来。

他不喜欢自家老婆哭。

林阮仰头看到的,就是他这副带着些“不耐烦”的模样,心里的委屈更深了。

语气也冲了起来,“你昨天回来,为什么不告诉我?今天早上,我给你发的信息,你也没回!”

“我手机早摔坏了,半个月前摔的。”

周傅川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屏幕碎得像蜘蛛网的国产智能机,点了点侧边的开机键,屏幕毫无反应。

“手机卡还在里面。今天凌晨三点下的飞机,坐军部的便车回的大院,翻墙进的咱家院子,还没睡醒就被老爷子提溜进书房,那拐杖打人可真疼。”

他交代得事无巨细,林阮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。但心里的那股气,确实是消了,一直紧绷的肩膀也松弛了下来。

周傅傅川感觉到怀里温香软玉的放松,便厚着脸皮顺杆往上爬,“那你给我买个新的。”

林阮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一下。下楼梯时,她瞥见门口一闪而过的人影,突然踮起脚,捏住周傅川的脸颊亲了一口。

“好呀。”

蜻蜓点水般的一触即离,让周傅川有些意犹未尽。在林阮推开他之前,他一把将人拉了回来,结结实实地占了会儿便宜。

林阮被他吻得差点喘不过气,好不容易才被放开。她微微佯怒地看向周傅川,却被他用手掌遮住了双眼。

“别看我,刚回来,火气旺。”

他说话时,气息很不稳。林阮吓得一动不敢动。

两人结婚两三年,因为周傅川职业特殊,在部队的时间长,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。

但这人,从来不会委屈自己。每次……都得尽兴了才会罢休。

上次见面还是去年年初,林阮有些怕了,开始后悔自己刚刚的主动招惹。

周傅川很快就将手放了下来,捏了捏还在发呆的林阮的脸颊,“下楼梯呢,想什么不干净的?嗯?”

林阮的脸有些红。她怕这人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,连忙拉着他的手快步往下走。

她这副欲盖弥彰的动作让周傅川觉得好笑又无奈,知道不能再逗了,便乖乖地跟在她身后。

周家的人已经出发去了酒店。林阮牵着周傅川出去时,迟非正站在门口,低头哄着看起来不太高兴的安悦。

不远处,秦深一个人站着,手指间夹着一根燃了半截的烟,却没有吸。

这个场面,倒是像极了从前。只是那时候,站在周傅川身边的,是另一个人。

林阮的心里,不由自主地冒出了这个念头。

三人见到周傅川,立刻迎了上来。

“二哥。”安悦娇滴滴地喊了一声,声音婉转。

“你小子当英雄当够了,可算是回来了!”迟非“哐哐”地对着周傅川的肩膀捶了两拳。

周傅川也回了他两拳,“那不得给我摆两桌,好好庆祝庆祝。”

“晚上豪庭包厢,就怕你不敢来。”秦深笑了。

周傅川刚想回一句“我有什么不敢的”,可一看到身旁默不作声的林阮,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。

“喝酒就算了,我带软软过去坐坐,聊聊天就行。”

他说完,低头询问林阮,“可以吗?晚上有空吗?”

他这一问,其他三个人的视线,都齐刷刷地落在了林阮身上。

“去啊,你想去就去,问我干什么。”林阮的手伸到他身后,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他后腰的软肉。

周傅川面不改色地在后面握住她的手,拉到身侧,与她十指紧扣。

夫妻俩这些小动作,大大方方,不加遮掩,全都落在了其他三人的眼中。

秦深的眼底闪过一抹兴味,开口道:“是得问问软软。毕竟我们周二少现在是成了家的人,有媳妇管着了。”

“软软今天晚上一起来?”他问。

“好。”

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,林阮自然是应了下来。秦深和周傅川关系好,他这么盛情邀请,她也不会驳人家的面子。

周傅川的车还停在汀兰华府,去酒店时,他便带着林阮坐上了秦深的车。

迟非和安悦落在后面。在安悦拉开车门时,迟非拉住了她。

“小悦,以后别老是为难林阮。让二哥知道了,会不高兴的。”

安悦生气地甩开他的手,戴上墨镜。精致的红唇一开一合,说出的话却很不好听。

“爬上枝头的麻雀而已,我凭什么给她面子?她现在拥有的一切,不过是抢了我姐姐的。”

说罢,她便发动车子,扬长而去,只留下迟非一个人在原地,呐呐自语。

“二哥从来不受任何人威胁,如果不是真的喜欢林阮,当初就不会娶她……”

“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?”

周母的生辰宴在京市有名的老字号酒店举行,包下了整个五楼。

即便周家一向低调,不显山不露水,但因老爷子德高望重,周父又在京市政界担任要职,所以今天来的,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。

年轻一辈里,周远山不到三十,已经是知名的企业家、商界新锐,不靠祖辈父辈,自己闯出了一份不小的家业,因此也有不少同样优秀的年轻人,愿意借此机会与他结交。

即便是如今刚在军中崭露头角的周傅川,也是一进大厅,身边就围上了一大堆人,其中有一半都是他不认识的陌生面孔。

上层圈子的聚会,从来都不是单纯的吃饭。

只不过,周傅川这人脾气不太好。他冷着一张脸,三言两语就把人都吓跑了,然后带着林阮坐到了老爷子身旁,自顾自地喝茶吃点心。

周母过来想扯他去接待客人,他也不愿意,就那么板板正正地坐着,贴在林阮身边,让她给自己下单买新手机。

老爷子就爱看周傅川和林阮待在一起的样子,笑眯眯地打发走了周母,让她去忙自己的事,别一天到晚老盯着儿子。

这么大个人了,难道还没点自己的事要做吗?

安悦揽着安母过来时,见到的就是这副其乐融融的模样。母女俩对视一眼,上前和周老爷子打招呼。

“周伯伯。”

“爷爷。”

“哎,小悦也来了。你们一家人,可真是好久没见了。”周老爷子笑着点了点头。他对小辈一向温和。

安家在前两年,不知因为什么事搬离了大院,两家人也因此许久没有来往。

也就安悦时常会回来串串门。但这小姑娘话太多,咋咋呼呼的,老爷子其实觉得她有点烦。

但毕竟不是自家孩子,他也不好说什么。

“周伯伯最近可好?您老这气色,看着可不输年轻人。”安母脸上挂着端庄的笑,和颜悦色,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。

“唉,说笑说笑,人老了,哪能跟年轻人比。”周老爷子摆摆手,指着周傅川和林阮笑道:“我呀,现在就盼着能抱上他俩的孩子,这辈子也就够了。”

这猝不及防的催生,让周傅川和林阮都愣了一下。还是周傅川先反应了过来。

他说:“那您得等。我没打算现在就要孩子。”

周傅川说得坚定,没有一丝犹豫,气得周老爷子胡子一抽一抽的。

“你个臭小子,都快三十了,还不要孩子,以后谁养你?”

周傅川看向身边低头不语的林阮,开口道:“现在不要。我刚调回来,部队里还有很多事等着去做。”

他没说的是,林阮还在读书。总不能让她在丈夫不在身边的时候,还要大着肚子去上学。

“爷爷,我还在念书呢。”林阮轻声说,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。

周傅川不由得看了她一眼,总觉得她好像不太开心。他垂下眼眸,又补了一句:“孩子的事不急。这次回来我就不走了,软软有时间也可以去随军。”

“傅川调回来了?那可太巧了,安然也快要回国了,这可真是缘分。”安母笑着说道,“你们这群孩子,关系一向好,有时间可要多聚聚。”

这不经意的两句话,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,掀起了不小的波澜。

后面刚走过来的秦深和迟非,脚步都停了下来,径直看向那边坐着的周傅川。

安悦和安母,也同样看着他。

几道目光同时投注过来,想让人不注意都难。

周傅川直接给气笑了。他握着林阮的腰,让她往自己身边贴了贴,微挑着下巴,语气吊儿郎当:“怎么,安然回来,还得让我请个腰鼓队,敲锣打鼓地去接她?啧,这面子可真大。”

“怎么说话的!”周老爷子用拐杖敲了敲孙子的小腿,然后侧过头,对安母笑道:

“他是真没空。这次休假时间不算长,家里还得办喜事呢。”

安母的目的没达到,又被周傅川一个小辈下了面子,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,但还是赔笑着问道:“是吗?最近有什么好事将近?”

“办婚礼呗。我都结婚三年了,总得让林阮给我个名分。”

话音刚落,空气都仿佛凝固了。周围走动的人都停下了脚步,直勾勾地盯着这边看。

当初周家二少悄无声息地就结了婚,连婚礼都没办,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不喜欢这个妻子。

现在听这意思,好像不是那么回事。倒像是……周家二少上赶着求人家给个名分。

众人皆被周傅川这不算小声的话给惊住了。

偏偏这人不知道“收敛”两个字怎么写。他举着个汝窑白瓷茶盏,朝周围示意了一下,那姿态,慵懒得像个风流的浪荡子。

“届时给诸位发喜帖,可一定要赏光莅临。”

林阮懵了好一会儿,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。一张小脸瞬间羞得通红,头低得像只鹌鹑。

她不认识旁边这个傻大帽,这是谁老公?反正不是她的!

不是谁都能做到像周傅川这样,脸皮厚得跟长城城墙似的。

办婚礼这事,她也是一点都不知道,实在太突然了。

当初领证太过匆匆,周傅川在家待了不到三天,就回了部队,直接奔赴了维和任务区。

安悦母女的脸色,已经难看得能夹死苍蝇了。她们前脚刚说安然要回来了,周傅川后脚就说要办婚礼。

这脸,打得“梆梆”作响。

周傅川喜欢的人,不是她们家安然吗?

安悦这人说话向来不动脑子,再次语出惊人,惊倒了一大片。

“二哥,当初不是林阮逼你娶她的吗?”

“你下雨天不打伞,晃晃你那脑子,里面全是水吧。”周傅川睨了她一眼,慢悠悠地说:“我的婚姻生活,还劳您老人家费心了。准确来说,是我当初向林阮自荐枕席,求着她给我个名分的。”

“有这闲工夫,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。长这么大个人,别让一张嘴的用处只剩下吃饭。”

这话说的,压根不给安悦留任何反驳的余地,三言两语就把天给聊死了。

林阮承认……看见安悦那副无话可说的憋屈模样,她的心情确实还不错。

“安小姐,我们京市大学第一医院的精神科还不错。如果您有需要,我可以帮您打声招呼。”

林阮的语气听起来像个热心肠的大姐姐,字字句句都透着关心。

“给您走个后门,不用排队,保证能得到最及时的治疗。”

安悦:“……”

“好了,别闹了,都过来。”周母抱着小宝走了过来,瞪了自家小儿子和儿媳妇一眼。

这个混世魔王胡闹就算了,怎么连一向安静的林阮也跟着一起疯?还给不给她好好过生日了?

“爷爷,我们过去吧。”

林阮把周傅川放在她腰上的手扒拉下去,转而扶着周老爷子站了起来。

“好嘞。”周老爷子看热闹看得正开心,笑得合不拢嘴,“今天有客人在,我喝几杯酒,你们可不准多嘴啊。”

“好,随您开心。”

周母有些无奈,老爷子总想找机会喝酒,真是管都管不住。

“爷爷,饮酒要适度,不宜太多。”林阮看向他,轻声劝道。

“那我少喝一点点,就几杯。”

“几杯也不行。”

周母在健康问题上,是绝不会随着老爷子胡闹的。她把怀里的小宝递给周傅傅川,自己则跟在老爷子身边,寸步不离地监督着。

周傅川手里一空,再看看走在前面的林阮,冷嗤一声,从自家老妈手里接过了那个正在吃手的大侄子,跟在他们身后,一边走一边低声威胁。

“周慕安,组织给你一周时间学会走路,到时候婚礼上给我当花童。”

完全听不懂他叔叔在说什么的小宝:“呜阿巴阿巴,噗嗤~”

走在他们身后的迟非,悄摸摸地凑到秦深耳边问:“深儿,我怎么觉得二哥这次回来怪怪的……他好像变了。”

秦深推开他凑过来的脑袋,问:“有什么不同?”

“他跟林阮那么亲近,还不给小悦面子。”

“林阮是他妻子。”秦深看着前面那对璧人似的背影,面无表情地说。

迟非还是不懂,“可二哥不是喜欢安然吗?”

秦深瞟了他一眼,反问他:“安悦跟你说的?”

“嗯。”

“以后别问我这种问题。我觉得,林阮比安然好。”

生辰宴过后,林阮跟着周傅川去见了周父,简单说了会儿话,两人便开车回了汀兰华府。开的是周远山的车。

周家三代,政、军、商三界皆有涉猎。周老爷子功勋加身,周父从政,周母亦是门当户对的豪门独女,娘家资产颇丰。

周远山成年之后,便接手了母亲那边的家族生意,除此之外,还创办了自己的上市公司。

而周傅川,从小被老爷子带在身边,对他父亲和哥哥的事业没一点兴趣,一心只想追寻自己的人生理想。

周家的长辈很开明,孩子成年之后,该属于他的那份资产,一分不少地都给分配好了。

汀兰华府的这套房子就是其中之一。至于车,周远山名下的车多的是,开走一辆根本不算什么。

熟悉周傅川的人都知道,他这个人,骨子里其实不是什么“好人”。

至少在年少的时候,是这样,一肚子坏水。

读书那会儿,他也和寻常人一样,每个月零花钱定量,不多,刚够吃饭和买点零食。

偏偏他钟爱模型、手办和球鞋。

每一样,都是烧钱的爱好。

周远山比他大五岁,心思比他活络,钱也比他多。

这货惯是个对自己人不客气的,没少打他亲哥的主意。

几十万的手表,转手就卖给了周围零花钱多的朋友,卖完还不忘留个联系方式,好让他哥自己去赎回来。

周父为人节俭,最见不得他这副纨绔少爷的做派,口头教训和家法都没少过。

周傅川性子犟,起初脾气上来,还敢跟他老子正面冲突。后来发现只有被压着打的份,就学聪明了,收敛了许多。

他死皮赖脸地跟着他哥学炒股,自己赚钱自己花。买完模型还有富余,还不忘学雷锋做好事,去做慈善捐款。

说起来,林阮能到京市来,还真离不开他当初那番无心的善举。

一切都是缘分。

那时候的林阮,还住在H省一个偏远的小县城——陵县。读初中的年纪,却已小有名气。

小姑娘学习好,只要是她参加的考试,就没拿过第二名。长得也好看,是那种让人过目不忘的漂亮。

可真正让全县人都知道她的,不是因为她自己,而是因为她的父亲。

陵县地处丘陵,四面环山。那年夏天异常炎热,一场山火突如其来。

野火越过隔离带,越烧越烈。漫天飞舞的草灰和滚滚浓烟,将天空都熏成了灰黑色。

整个陵县的人都在奋力保卫自己的家园,而林阮的父亲,是冲在最前列的消防员。

因为天气和风向的原因,山火传播速度极快,迅速向周边地带蔓延。林阮的父亲带队深入火场,试图遏制火势的蔓延,却未曾想到风向突变,火势反扑……

陵县的火,在万众一心之下被扑灭了。但林阮的父亲,却永远地定格在了那个瞬间。

烧焦的山林、乌黑的地面、颓圮的坡地,以及那个被国旗覆盖住的方方正正的盒子……

他是陵县的英雄,而林阮,是英雄的女儿。

林阮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,就和林父离了婚,很快重新组建了新的家庭。

林父去世后,家里的邻居第一时间帮忙通知了她的母亲冯素芬。林阮等了她半个月,没有等到她的人,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有。

街坊邻居间的闲言碎语,一句又一句控诉冯素芬的话,像惊雷一样,在林阮的耳边炸开。

她等了半个月后,自己摸索着找到了母亲的新家。当她看到冯素芬和她的第二任丈夫,正拉着一个小女孩从小区门口出来,满脸宠溺地说着“你是爸爸妈妈最爱的小宝贝”时,林阮知道,她没有家了。

从那天起,她开始学着一个人生活。

陵县对烈士子女有优待政策,再加上林阮学习成绩优异,是当地的重点帮扶对象。

就这样,林阮的资料被层层上报,最终送到了京市,送到了周傅川的手里。

周傅川带着资料回到周家,和书包一起随意地丢在了沙发上。然后像往常一样,拿着篮球出门找秦深、迟非他们打球去了。

等他回来时,周家的气氛却异常凝重。老爷子坐在沙发上,眼眶通红,握着拐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。

茶几上散落着那些资助资料。急匆匆赶回来的周父正站在一旁,手里握着座机电话,低声吩咐着什么。

周傅川走近,拾起了地上的资料。第一张,是被资助人的家庭信息介绍,上面贴着一张证件照,是一个简单的三口之家。

被资助人:林阮,陵县初级中学初二学生。

祖父:林卫国,抗战退伍老兵。

父亲:林和,牺牲消防烈士。

后面几张,是林阮的成绩单,以及林爷爷和林父的勋章照片复印件。

轻薄的几张纸,却重如泰山。林家父子,皆是忠义之人,是国家的脊梁。

林爷爷和周老爷子,曾是生死之交。两人年轻时分在同一个连,一直是过命的战友。

后来在一次重要的战役中,敌方空袭,林爷爷为了救周老爷子,被炸伤了腿,无奈分到了后勤。两人也因此失去了联系。

战争胜利后,迎来了新的曙光。

周老爷子想尽办法寻找林爷爷,想要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。但在那个信息不发达的年代,找人犹如大海捞针,最终只能遗憾而归。

重情重义的周老爷子,从未忘记过这份恩情。如今意外得到了老友的消息,未曾想,已是天人永隔。

林爷爷已经去世,他自然不会允许老战友的孙女伶仃无依。在准备好一切后,他便带着周傅川,亲自去了一趟陵县,将林阮接到了京市。

为了让林阮能安心在周家待下来,他们对外只说是故交家的孩子,为了学业,暂时寄居在周家。

关于林阮的身世过往,周老爷子怕这会成为她的负担,除了家里人,并未与外人多言。

毕竟人心难测,你永远猜不到事情会往哪个方向发展,也永远猜不透人心的善恶。

一件好事,在别有用心的人嘴里,也能变成攻击人的理由。

谁也不敢掉以轻心。当时的林阮,才十五岁,整个人看起来,脆弱得好像一碰就会碎掉……

“在想什么?”

一道轻软的女声拉回了周傅川散乱的思绪。他侧过头,看向副驾驶座上的小姑娘,与她那双澄澈的目光对上。

林阮是江南人,只看她的面相,便能感觉到那股温婉柔和的气息,像是扑面而来的蒙蒙水雾,朦胧又不自知。

她真的长得很好看,周傅川在见到她的第一眼时,就知道了。

他也承认,那第一眼的心动,始于见色起意。

“唔,发呆走神。”

他收回视线,点火踩离合,将车子驶离了地下停车场。

林阮双手握住安全带,垂着视线看着自己的鞋尖,状似不经意地问:“你这次……待多久?”

“休假一个月,然后返队。”

周傅川专心注意着路况,并未看向林阮,但这并不妨碍他向老婆汇报自己的行程。

“这次任务结束,我升调回京市,以后就不用再回西南了。”

林阮的学业还没完成,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工作。他若是一直待在西南,对她不公平。

再者,他也害怕。害怕时间久了,林阮受不了,不要他了,跟别人跑了。

所以,回京市的计划,他一直在筹备。现在他的军职够分到房子,等林阮放假,就可以去随军了。

林阮的眼睛亮了亮,又问:“哦,那你中午说的事情,是真的吗?”

“你说的是哪件事?造孩子?”周傅川明知故问,这人心思焉坏。

林阮被他噎了一下,闷闷地低下头,声音也小了下去,“你明明知道我问的是……”

红灯亮起,周傅川停下车,闲适地靠在椅背上,伸手捏了捏林阮软乎的下巴,轻笑了两声,“软软不说,二哥怎么知道?”

“我说的是婚礼的事!”

林阮有些恼了,张嘴就在周傅川的手腕上咬了一口。没怎么用力,但还是留下了一排整齐的浅浅牙印。

“啧,全是口水。”周傅川揶揄她,“要不要再来一口?”

“不要,你肉太硬,咬得我牙疼。”

林阮推开他的手,固执地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。其实她心里清楚,周傅川从来不说没有把握的玩笑话。

“你就说,是不是真的?没有故意说着玩的?”

红灯转绿,周傅川转动方向盘,唇边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,他给出了肯定的回答。

“婚礼什么时候举行,得看我老婆什么时候有空。”

“所以,你这个月能空出点时间,赏脸和我结个婚吗?”

“好。”

副驾驶座上的林阮,唇角情不自禁地弯了起来,眼眸明亮,眉梢都带着喜意。

看得出来,她很开心。没有哪个女孩子,会不期盼一场属于自己的婚礼。

那是一生中,最重要的时刻之一。

周傅川见她开心,自己嘴角的笑意也一直没停过。

没能在三年前给林阮一个正式的婚礼,一直是他心里的一个遗憾。

当时事出突然,两人结婚完全是意料之外。出国执行任务又迫在眉睫,时间太过急促,连新婚夜,都是在一年后他休假回来时,才补上的。

他一直都记在心里。林阮愿意嫁给他,是将自己的一生都交付于他。

周傅川绝不会委屈林阮。他这一生,忠于国家,也忠于自己的妻子。

“我们家的密码,还记得吗?”

林阮一边输入数字,一边头也不回地问身后站着的人。

“嗯。”周傅川点头。

他们结婚的日子。简简单单的几个数字,他倒背如流。

周傅川跟着她进了屋。林阮在玄关处的鞋柜里,拿出了一双崭新的男士拖鞋递给他。

黑白配色,鞋面上凸起一个撅着屁股的熊猫图案,正傻憨憨地笑着。

和林阮脚上那双是同款,只是她的那双,码数要小上很多。

周傅川默不作声地换上鞋,心里像是泡在了温水里,热热的,烫烫的。他抿着唇,跟在林阮身后,打量着这间他没住过几次的新房。

这里的一切,几乎都是按照林阮的喜好来布置的。她喜欢暖色调的奶油原木风。

客厅和开放式厨房连在一起,以白色和奶咖色为主色调,看起来温馨又舒适。

大白墙、浅色木纹砖地板、云朵吸顶灯、日式双层矮桌茶几……

蓬松柔软的宽大沙发边,靠着一棵已经挂了果的柠檬树,树上还系着一个红色的平安符。

林阮走到冰箱边,取出一瓶冰水,拧开瓶盖倒了半杯递给他,自己则直接对着瓶子喝。

“我想去洗澡,然后睡觉。今天早上没躺多久,就被老爷子拿拐杖给敲醒了。”

就因为他半夜翻墙进院子,不打一声招呼就爬上了二楼,在家上演了一出“做贼”的戏码。

林阮将空瓶子扔进垃圾桶,随手取下手腕上的发圈,给自己绑了个丸子头,然后转身往主卧走去。

“嗯。”

周傅川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,像个刚回家的孩子,脸上始终挂着一抹闲适的笑。

只要和林阮待在一起,他的心情就很好,像是万里无云的晴空。

他突然想到什么,开口说:“行李箱落在大院了。”

下一刻,他的视线顿住了。

衣柜的门半开着,林阮正背对着他,反手递过来一身纯黑色的夏季睡衣,然后回过头来看他。

“拿着。内裤在浴室置物架顶上的盒子里,都是新的,也都洗过了。”

她的语气很轻快,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。可周傅川不这么想。

那个半开的衣柜里,挂满了男士的衣物,从春到冬,一年四季的款式整齐有序。空气中还能闻到淡淡的洗衣液香味。在衣柜的最下面,还能看见一沓叠得整整齐齐的未拆封包装袋。

他……已经很久没有这种,生活被另一个人放在心上的感觉了。

周傅川是被放养长大的,从小就野得很。周老爷子相信自家孩子的品性,只要不犯原则上的大错,就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甚至还会在他调皮捣蛋的时候,从战术上“指导”一二。

周父周母有自己的事业要忙,无暇管教两个儿子。等他们回过头时,周远山和周傅川两兄弟,早已长成了有自己主见的大人。

他们或许不是其他家庭里,那种眼巴巴等着父母投注视线的小孩。

可这并不代表,他们曾经没有期待过,没有盼望过。

谁都不是从一开始,就是大人的。

周傅川接过衣服,漫不经心地问:“都是给我买的?”

“不然呢?你看这房子里,还有别人吗?”林阮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,伸手推了他一把。

“不是要睡觉吗?快去洗啊。”

周傅川顺着她的力道往后退了两步,嘴角的笑意抑制不住地上扬,贱兮兮地问她:“林阮,你给我买内裤……嗯,尺寸能合适么?”

林阮像是触电似的收回了抵在他胸膛上的手,脸颊又开始发热,嗫嚅道:“……均码。”

“那不得小了?”

林阮简直想求求周傅川,求他闭上那张不饶人的嘴。长得人模狗样,说起话来却没个把门的。

以前还好些,是暗着来,现在倒好,直接明着来了。

“闭嘴!”

林阮一把将他推进了浴室,然后“啪”地一声拉上了门。耳边,总算清静了下来。

她其实没有觉得烦。在浴室门口站了一会儿,她摸了摸自己温热的小脸,嘴角不自觉地弯起,转身去给阳台上的小盆栽浇水。

阳台上有薄荷、迷迭香、栀子、茉莉……等一大架子的小植物,都是她平时无聊时,用来打发时间的。

没过一会儿,浴室里又传来了那个男人咋咋呼呼的声音。

“软软!软软!林阮……老婆!”

“干嘛?”林阮站在阳台上,扬声回道。

“没有洗发水。”

林阮一头雾水,今天早上她明明还用过来着。不等她多想,周傅川又扯着嗓子在里面催她。

“老婆,快点。”

“知道了,我拿新的过来。”

林阮放下手里的小水壶,走到玄关处拉开柜子,拿出一个还没拆封的快递盒子。她用的洗发水品牌,都是在网上买的。

“开门。”

林阮拿着拆封好的洗发水走到浴室门口。门缝里,伸出了一只遒劲健壮的修长手臂,肌肉线条紧实,在灯光下泛着小麦色的光泽。

“给你。”

林阮拿着洗发水想放到他手心里,却被他避开了。下一刻,她的手腕被反握住,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拉进了充满水汽的浴室里。

周傅川单手将林阮禁锢在怀里,另一只空着的手接过瓶子,随手放在了洗漱台上。他看向林阮的目光,直接又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意味。

总之,不清白。

“周傅川,你干什么?”

林阮觉得口中有些干涩,被他固定住的后腰,也开始微微发颤。

“想要。”

周傅川直接将她抱了起来,大步走到了花洒下。他的目光灼灼,声音轻哑。

手,也开始不规矩起来。

林阮的脑袋一阵空白,完全反应不过来。他想做什么,已经不言而喻。

她知道,周傅川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人。他想要什么,就一定要得到。

“你不是说……说想要休息吗?”林阮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。

“弄完再休息。”他不接受反驳的肯定语气在耳边响起。

从浴室到床上,林阮完全没有反抗的机会。这场翻来覆去的折腾,让她感觉像是跑了好几遍八百米体测,气喘吁吁,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。

周傅川像只不知疲倦的泰迪精,闹腾得不行,精力充沛得好像永远不会枯竭。

他是尽兴了,可苦了林阮。她只能咬着枕头,眼泪“嘀嘀嗒嗒”地掉个不停。

一切结束时,林阮浑身瘫软无力。周傅川躺在她身边,侧身抱着她,手里正拿着她的手机在看。

“软软,我要这个西瓜啵啵冰,你喝不喝?”

“不喝……” 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
“那你给钱。”

他中午下单的手机同城配送,下午就到了。可这位爷满脑子不干正事,到现在手机还没拆封呢。

林阮看到凑到面前的手机屏幕,从被子里伸出手指,慢吞吞地点了几下。密码刚输到一半,周母的电话就打了进来。

她问他们晚上回不回大院吃饭。

在知道周傅川和林阮晚上有饭局后,她也没多说什么,只念叨了一句林阮送她的那件旗袍很喜欢,然后就挂了电话。

哦,还顺带说了一句,白养了周傅川这个小兔崽子,回来就知道跟她说一句“生日快乐”。

一直到下午六点,周傅川才终于放过林阮,让她起来。两人收拾妥当后,才慢悠悠地出了门。

京市的夏天,白日里的温度很高,阳光又热又烈。中途迟非打电话催过一次,被那个正舒舒服服在家吹着空调、喝着奶茶的周傅川,毫不客气地怼了几嗓子。

“京市的夏天热得连古代的皇帝都不愿意待,你催个锤子。”

这位爷,硬是等到外面的阳光不再那么刺眼,才总算屈尊拿起了车钥匙。

一户一梯,电梯直达停车场。周傅川看着自己那辆已经盖了一层薄灰的大G,又看了看旁边那辆油光锃亮、一看就保养得很好的小电驴,扭头看向林阮,眼神里透着几分无奈。

林阮的胆子,是真小。连个车都不敢开。

“二哥……”

林阮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,蹭过去,抱着他的手臂贴了贴。这么大一辆越野车,她光是想想就觉得害怕。

“下次直接打4S店的电话,让他们自己派人过来提车去保养。”

周傅川捏了捏林阮软乎的下巴,那句“去把驾照考了”的话,到底还是没说出口。

他不在家的时候,给她找个司机,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。

他无奈的是,林阮的性子太软和了,很多事情都不愿意去尝试,总是有点畏畏缩缩。这要是他手底下的兵,现在怕是已经被他训得自闭了。

“你是不是生气了?”林阮仰着头问他,那双眸子湿漉漉的,像一只不知所措的幼崽。

这样的神情,周傅川在林阮身上见过很多次。她总是害怕自己会做错事。

周傅川的呼吸重了一下,胸口的情绪翻滚,语气也不自觉地放轻了许多。

“没有生气。之前没跟你讲,是我的疏忽。”

“只是一辆车而已。”他摇了摇头,满不在意地说。

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,示意林阮上去,却没有看见她脸上一闪而过的那抹难堪。

她不知道可以让人上门提车,更不知道周傅傅川的车需要定期保养。在她的认知里,周傅川不在的时候,这辆车就只是一个停在停车场里,永远也用不上的硕大机器。

有些话说出来会显得难堪,但不说出来,其实也很难堪。安悦说她是乡下来的土包子,其实……也没说错。

没有人知道,林阮小时候到底经历过什么。

她只要一坐上驾驶位,一坐在方向盘前,就会控制不住地感到害怕。

一路上,林阮没再说话。周傅川做事情喜欢专注,开车时便也没有注意到身旁人的异常。

两人到豪庭的时候,恰好是日落时分,天边泛着瑰丽的晚霞。

周傅川伸手去牵林阮,林阮乖乖地把手放进了他宽大的手心里,脸上的表情平静自然,一如既往的娴静。

“你若是不喜欢,我们待会儿就早点回家。”进包厢前,周傅川低声对林阮说。

“嗯。”

林阮点了点头。里面的人,大多数她也认识,只是交情不如周傅川那么深罢了。

毕竟,周傅川的家世和地位摆在那儿,就算他什么都不做,想献殷勤的人,也会前仆后继地往他跟前涌。

门被推开,里面正在闲谈的众人看到进来的是周傅川,都停顿了几秒,随即响起了一阵欢呼。

“哟,周二少建功立业回来啦!”

“二哥!”

“可让我们兄弟几个好等,必须罚酒,来!”

偌大的包厢里,起哄声、嬉笑声、打趣声此起彼伏。周傅川也不恼,有人来敬酒,他便一杯一杯地喝过去,来者不拒。

林阮被他牵着,跟在他身后,不由得皱了皱眉。

喝酒伤身。聚会开心归开心,好歹也得先吃口东西垫垫肚子。

“二哥。”她在后面轻轻扯了扯周傅川的袖子。

周傅川刚回过头,还没来得及说话,他面前那个敬酒的男人就先转着调子开了口,语气轻浮,带着几分不尊重。

“怎么,林阮,你现在都开始管起二少来了?男人喝酒,女人少管啊!”

说话的人叫肖锋,是周傅川和秦深的高中同班同学,家里有点小钱,勉强能挤进他们的圈子一起玩。

这次他是被秦深叫过来,给周傅川的接风宴暖场子的。

“嗤!”

空气中传来一声不屑的冷笑。林阮顺着声音看过去,望见了坐在包厢角落欧式沙发上的安悦。

她的身边,坐着万年不变的迟非。隔着一段距离的,是秦深。

他们是和周傅川一起在大院里长大的玩伴,和那些围上来套近乎的人,有着明显的区别,也更能看出关系的亲疏远近。

周傅川也笑了,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,显得凉薄又厌恶。他轻慢地用自己的杯底,将肖锋的酒杯压了下去,“多久没漱口了?味儿有点熏人。”

“你要是不想吃饭,就早点回家,别在这儿碍眼。”说罢,他便拉着林阮,径直走到了正对门的主位上坐了下来。

肖锋这才知道,自己刚才那句话触怒了周傅川。周围人投来的打量和嘲笑的眼神,让他觉得无地自容。他还未喝醉,脸就先红到了脖子根。他找了个角落坐下来,话也少了,但离开是不可能的。这个饭局好不容易才凑上,他手里还有个项目没谈成,利益远比面子重要。

在座的不少人,其实都抱着和他一样的心思。

没人再敢乱说话,各自找了位置坐下。周傅傅川和林阮两侧的位置,都空着。

“让人上菜。”

秦深对包厢里候着的豪庭总经理吩咐了一句,然后在周傅川的对面落了座。迟非和安悦,则是在靠近周傅川的空位上坐了下来。

人情世故,处处都在,哪怕只是简简单单地吃一顿饭。

饭后,他们又组了麻将局。周傅川本想带着林阮回家,却被已经喝得有些醉醺醺的迟非拉住不放。

上次周傅川休假,迟非在这儿输了差不多一套京郊别墅的钱给他,至今还念念不忘,总想着能赢回来。

“再玩一会儿?”周傅川凑到林阮耳边,轻声征求她的意见。

林阮心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,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。她沉默着,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了起来。

“我接个电话,是医院打来的。”

她挣开被周傅川牵着的手,侧身走到了角落的窗边。

“她生气了?”迟非小声地问身边的秦深,换来了秦深一个警告的眼神。

林阮的电话接得很快,没过一分钟,她就急匆匆地走到了周傅川身边,语气有些焦急。

“我要去一趟医院,你能找个人送我吗?”

周傅川喝了酒,不能开车。

“不是请假了?”周傅川皱眉,他今天中午才看见她发给老师的请假信息。

明天是周末,林阮不用上课,也不用去科室,说好了要和他一起回大院陪老爷子的。

“有急事。”

事态紧急,林阮也来不及跟他解释太多。见他没反应,她便自己打开了手机上的打车软件,转身往外跑去。

在她跑出去之前,隐约听到身后有人说了一句:“还是安然好。说起来,她是不是也快回国了?”

豪庭大酒店占地面积很广,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,又地处繁华的商圈,打车并不方便。

林阮跑得很快,周傅川眼前一花,自己老婆就跑得没影了。

他下意识地就要去追,却被秦深一把拉住,“我去送她,你在这儿休息一会儿。”

他没喝酒,比周傅川清醒。他也明白,因为公事而心急如焚的林阮,此时此刻,可能并不太愿意见到一个浑身酒气的醉鬼。

不等周傅川答应,秦深便快步走出了包厢。

一脸呆愣的迟非搭着周傅川的肩膀,有些不清醒地说:“秦深……他不会是喜欢林阮吧?撬兄弟的墙角,可是会被雷劈的。”

“你脑子有病啊!”安悦实在受不了了,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。这个白痴,没看到二哥就在他旁边吗?

“小悦,你打我干嘛?”迟非委屈地捂着头。

“没打你,我打的是二百五。”

安悦翻了个白眼。他以为林阮是什么玛丽苏女主吗,身边的男人都得喜欢她?

“深哥那么冷的一个人,怎么可能会喜欢……喜欢女人。”

周傅川的目光沉沉地看着门口的方向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他紧绷着脸,额角的青筋微微鼓起,“送我去医院。”

迟非和安悦同时看向他。

周傅川又重复了一遍:“送我去找林阮。”

他不要她和别人待在一起。

另一边,林阮跑出酒店大堂。像京市这样的国际大都市,是没有真正的黑夜的。

即便是在深夜,街道两旁的灯光依然亮如白昼,耀眼璀璨。

手机里的打车订单,到现在还没有司机接单。就在林阮打算步行到对面马路去碰碰运气时,一辆崭新的迈巴赫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她的面前。

车窗摇下,露出了秦深那张冷淡疏离的脸。他开口说话时,也是极冷的语调。

“上车。”

急事在前,林阮没有丝毫犹豫,立刻拉开车门上了车,报出了目的地。

“京市大学附属第一医院。”

“安全带系上。”

秦深清冷的嗓音在密闭的车厢中响起。在提醒林阮系好安全带后,他便平稳地启动了车辆。

“好,谢谢。”

林阮飞快地系好安全带,然后便拿起手机,开始和同事确认患者的情况。车窗外,是飞速倒退的街景,灯火阑珊,霓虹闪烁。

秦深和林阮都不是话多的人。说起来,他们认识的时间,和林阮认识周傅川的时间,是一样长的。

今年,已经是第十一个年头了。

为了方便,秦深将车直接停在了医院的门诊大楼前。林阮道了声谢之后,便火急火燎地推门下了车。

秦深看着她匆忙的背影消失在大楼门口,才重新启动车子,缓缓驶离了医院。他在路边停了下来,从储物格里拿出一根烟,点燃。

放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,屏幕亮起,嗡嗡地振动着。

他没管,就那么侧目看着,一动不动,直到屏幕自己暗了下去。

许久之后,秦深扯了扯嘴角,有些疲惫地向后倒在车座椅背上,抬起手,屈起的手臂遮住了双眼。内心那些晦暗不明的心思,在黑暗中肆意丛生。

若有的人不在乎,那他抢过来,又何妨?从小到大,那个人,又有什么是得不到的?

“两个人电话都不接,深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迟非扭头问正在开车的安悦。

安悦又翻了个白眼,无语道:“你问我?我问谁去?”

她用余光瞥见迟非的手机屏幕再次闪烁起来,“喏,深哥的电话来了,你自己问啊。”

她可一点都不想去见林阮。若不是后座上周二哥的眼神太吓人,这一趟,她真是一百个不愿意跑。

“喂,深儿,你搁哪儿呢?”

“我们在往医院赶呢,二哥也在。”

“他不肯回家,非说要去找林阮。”

挂断电话后,迟非看了眼手机,晚上十点半。时间不算早,但对他们这些熬惯了夜的人来说,也更不算晚。

他回过头,看向后座上那个正闭目养神的男人,试探着问:“二哥,林阮在医院肯定是有事,要不……我们先送你回去休息?”

今天这麻将,肯定是打不成了。

“秦深呢?”周傅川面无表情地问,眼睛都没睁开。

“他说他回大院了。”

“送我去医院。”周傅川说,语气里听不出喜怒。

安悦和迟非对视了一眼,两人都没再说话,默契地踩下油门,将周傅川送到了医院,然后又马上开车溜了。

至于周傅川,他们俩内心一致表示:在周二哥面无表情的时候,最好还是圆润地撤离。

二哥这人儿,焉儿坏。无聊或者生气的时候,总爱想些稀奇古怪的法子整人,迟非和安悦都吃过不少亏。

他的车,待会儿也得赶紧找个代驾送过来。千万不能给他再打电话找茬的机会。

在医院里找林阮很简单。周傅川只在护士站前台问了一句,自称是她的家属,便很快问到了。

他问清了林阮办公室的位置,顶着护士好奇的目光,转身走进了电梯。

他找到林阮的办公室,没有进去,只是站在门口,盯着墙上那张林阮身穿白大褂的证件照看了看,然后轻笑了一声,斜靠在墙边,开始等人。

三个小时后,林阮才从手术室里出来。她先是和等在外面的家属交代了情况,沟通之后,又去病房观察了一下病人的术后状况,才和宋浅一起往办公室走。

这次的手术,本该是她的老师邓教授来主刀的。没想到病人的病情突然恶化,而邓教授正好去了海城参加一个重要的研学会议,并不在京市。

林阮一直跟在他的身边学习,对这个病人的情况非常熟悉,专业水平不输邓教授。

因此,这场紧急手术,除了邓教授,就只能让林阮来上,才是最稳妥的选择。

三个小时的手术,强度对林阮来说,其实并不算大。她做过比这时间更久、过程更复杂、难度更高的手术。

因此,在面对宋浅和另外两个实习生助手,就今天这场手术提出的问题时,她回答得游刃有余。

四个人边走边说,从今天的手术细节,聊到了待会儿的宵夜要点哪家的外卖。

那两个实习生助手,顾晓东和陆路,都是京市大学大四的学生,和林阮、宋浅同属一个院系,算是她们的直系学弟。

相处了半个学期,知道这两位学姐都是很好相处的人,所以态度上也不免热络了许多。

有意活跃气氛的年轻大学生,叽叽喳喳个不停,逗得宋浅和林阮都忍不住直笑。

忽然,宋浅停住了脚步,用手肘碰了碰林阮,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。

“软软,你看前面,有个极品大帅哥!”

正低头在病历本上写着什么的林阮,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抬起头,眼前出现的一幕,让她有些怔住了。

那个靠在墙边的男人,身高腿长,眉眼间带着几分疏离。标致出挑的容貌,加上那份清冷矜贵的气质,让他身上有种绝佳的吸引力。

是那种,从他身边经过的人,都会忍不住回头多看两眼的程度。

周傅川正百无聊赖地转着手机,似乎感觉到了什么,侧目看了过来,正好撞进了林阮那双有些发愣的眼睛里。

见自己等的人终于来了,他便站直了身体,大步朝着林阮的方向走了过来,脸上扬起了一抹笑。

整个人,恰似初融的冰雪,瞬间就暖了起来。

宋浅立刻意识到,这个大帅哥,很有可能是来找林阮的。她悄悄地问:“软软,这是谁呀?”

林阮抿唇笑了笑,小声地回答她:“我老公。”

林阮的这句回答,惊呆了旁边的三个人。他们各个都瞪大了双眼,看看林阮,又看看那个已经走近的周傅川。

宋浅愕然,她家亲亲小学妹那个常年见不着面的神秘老公,居然……长这样?

“老……老公?林阮学姐结婚了?!”

英年早婚???

顾晓东结结巴巴地问,一脸的不敢置信。

而陆路,则是在林阮出声的那一瞬间,就默默地低下了头,咬着嘴唇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
周傅川走到林阮身前,故意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,控诉她:“你怎么丢下我一个人跑了?”

那语调要多可怜有多可怜,却又从中能听出一丝撒娇的意味。有心人很容易就能感觉到,两人之间是非常亲密的关系。

林阮因为他的话,脸颊有些发热。或许是因为周傅川这种不加遮掩的亲昵,又或许是因为,学姐和学弟们还在这里。

“这不是有重要的事嘛。”

林阮靠近周傅川,拉着他的手臂温声哄着,又问他:“你怎么来了?”

“你都走了,我还留在那里干嘛?”

周傅川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,然后向下,反手牵住了林阮的小手,还要十指紧扣。那副占有欲十足的样子,像是在无声地宣示着主权。

林阮的手指紧了紧,转过身,对宋浅三人介绍道:“这是我丈夫,周傅川。”

“你们好。”

周傅川紧紧贴着林阮,对那三人点了点头,态度不冷不热。

宋浅见林阮的老公来找她,很识趣地不想再打扰这对许久未见的小夫妻独处,便火速带着两个小学弟,放下东西,提前下班了。

今晚,林阮得留下来值夜班,观察病人的情况是否稳定。

“我得等到早上有人来接替,才能下班。要不……你先回家?”林阮侧过身,问那个正坐在她身边椅子上的周傅川。

“我等你一起。早上直接回大院。”周傅川淡淡地拒绝了,他瞥了一眼林阮电脑屏幕的右下角。

凌晨四点三十五分。离天亮不远了。

迟非给他发了微信,说车已经给他停在了医院门口,车钥匙放在了警卫亭。

“好。”林阮应了一声,便低下头,开始专注自己手头上的工作。

周傅川盯着她的电脑屏幕看了一会儿,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专业名词,他一个也看不懂。索性便放弃了,开始打量起林阮的办公室。

这间办公室不是她一个人在用,对面还有一张桌子,应该是她那位姓宋的学姐的。

林阮的办公桌很简单,一个放文件和档案的置物架、一台电脑,右上角立着她的姓名牌,旁边还有一个白色的、刻着京市大学校徽的瓷杯。

他的视线,落在了那个姓名牌上。名字下面,是她的职称。

“你现在在读研究生,就可以评副高级了?”周傅川问。

林阮在键盘上敲击的手指顿了顿。她没有看他,只是轻声回道:“我现在在读博士,不是研究生。”

而且,事在人为。只要足够努力,收到的回报自然就不会少。林阮只是谦虚,以她的专业水平,就算是直接评上主任医师,也不在话下。

周傅川转过头,看向林阮的侧脸,眼神里带着几分惊讶,“这么快?”

林阮嫁给他的时候,才二十岁,大三刚读完。这不到三年的时间,她就已经读到了博士。

即便周傅川大学时学的不是医学,他也知道,医学是所有专业里,最难考、最难学、也是最难熬的专业。

他突然意识到,这三年,他好像错过了很多。

他缺席的这三年,他的小妻子并非在原地等待,而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,以一种惊人的速度,构建着属于她自己的、无比精彩的世界。

这个认知,像一根细细的针,轻轻扎进了周傅川的心里。不疼,但很清晰。

“嗯,”他应了一声,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,“很厉害。”

林阮似乎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变化,她敲完最后一行字,保存了文档,然后伸了个懒腰,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。

“还好,就是熬夜有点多,感觉快成仙了。”她开着玩笑,眼底却有藏不住的疲惫。

周傅川没说话,只是站起身,走到她身后,温热的手掌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,不轻不重地捏了起来。他的动作有些生疏,但力道却刚刚好。

林阮的身体僵了一下,随即又放松下来,任由他为自己驱散疲惫。

办公室里很安静,只有电脑主机轻微的嗡鸣声。窗外,天色已经从深蓝过渡到了鱼肚白,城市的轮廓在晨曦中渐渐清晰。

周傅川就这么沉默地给她按着肩,目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。她眼睫很长,微微垂着,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。他突然发现,他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安静地、仔细地看过她。

以前的每一次见面,都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,时间紧迫,目的明确。他总是在索取,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她全身心的交付,却从未想过去探寻,她那份交付背后,藏着怎样的世界。

他看着她拿起桌上的白瓷杯,喝了一口已经凉掉的咖啡,然后又拿起笔,在病历本上圈点修改。她思考的时候,会下意识地用笔杆的末端去抵着下唇,神情专注得像个正在解一道难题的学生。

这些他从未见过的、属于“林阮医生”的细小习惯,在这一刻,都显得如此新奇,又如此……吸引人。

天光大亮时,林阮终于忙完了手头所有的交接工作。一个年轻的男医生过来接了班,看到周傅川时,愣了一下,随即朝林阮挤了挤眼睛,露出了一个“我懂”的表情,便抱着病历本走开了。

“我们走吧。”林阮站起身,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。

“好。”

两人走出医院大楼,清晨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,混杂着消毒水和青草的味道。周傅川牵着她的手,走到了停车场。

他那辆落了灰的大G旁边,安悦那辆粉色的保时捷也停在那儿,格外扎眼。

周傅川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一下。

“她也来医院了?”

“嗯,昨天迟非喝多了,她送他过来的。”林阮淡淡地解释了一句,似乎并不想多谈这个话题。

回大院的路上,车里很安静。周傅川开着车,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,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。他开始觉得,自己以前那些逗弄她、惹她脸红的手段,在见识了她工作时的模样后,都显得有些……幼稚了。

他想问问她的“晨曙计划”,想问问她那场史无前例的手术,想问问她,这三年,她是怎么一个人,走了这么远的路。

可话到嘴边,却变成了一句:“累不累?”

林阮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,听到他的声音,睁开眼,摇了摇头。“习惯了。”

她的声音很轻,带着熬夜后的沙哑。

这句“习惯了”,让周傅川的心又被那根针扎了一下。

是啊,她习惯了。在他缺席的日子里,她习惯了一个人扛起所有。

车子驶入周家大院时,正巧碰到周远山从外面晨跑回来。他看到周傅川的车,停下了脚步。

“你们怎么从医院回?”周远山递给周傅川一瓶水,目光在林阮略显疲惫的脸上停顿了一下。

“软软昨晚有急诊手术。”周傅川替她回答。

周远山点了点头,看向林阮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,“辛苦了。邓教授都跟我提过好几次,说他收了个了不得的关门弟子,我们周家要出一位医学大家了。”

林阮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,笑了笑,“大哥你别听老师瞎说,他还差得远呢。”

“我可不觉得。”周远山说,“对了,爸让你俩回来就去书房一趟,商量一下婚礼的事。”

这个话题,让车里刚刚升起的轻松气氛,又变得有些微妙。

周傅川和林阮走进家门时,苏卿正和安悦坐在客厅里,两人面前的茶几上,摆着好几本厚厚的婚庆图册。

“傅川,软软,你们回来了。”苏卿抬头看到他们,招了招手,“快过来看看,我跟小悦帮你们挑了几家婚庆公司,都还不错。”

安悦也抬起头,脸上挂着甜美的笑,“是啊二哥,我特意找了京市最好的策划师呢,保证把你们的婚礼办得风风光光的。”

她的语气,仿佛她才是这场婚礼的女主人。

周傅川的脸色沉了下来。他拉着林阮,并没有走过去,而是直接对苏卿说:“妈,婚礼的事,我和软软自己会处理,不用麻烦你们。”

他的语气很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。

苏卿的脸色僵了一下,“我这不是想帮你们分担一下吗?你们年轻人工作都忙。”

“不忙。”周傅川说,“我的假期,就是用来陪软软筹备婚礼的。”

他说完,拉着林阮,直接上了楼。

客厅里的气氛,瞬间降到了冰点。

安悦的笑僵在脸上,她看着两人紧紧牵在一起的手,眼底闪过一丝怨毒。她不明白,为什么?周傅川明明是喜欢姐姐的,为什么会娶了林阮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,还对她这么维护?

“伯母,您看二哥他……”安悦委屈地看向苏卿。

苏卿叹了口气,拍了拍她的手,语气复杂,“傅川这孩子,主意正得很,他决定的事,谁也改不了。”

她看着楼梯的方向,心里也泛起嘀咕。她也一直以为,儿子只是因为老爷子的命令,才不得不娶了林阮。可现在看来,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。

书房里,周老爷子和周父都在。

茶几上,同样摊开着几本婚庆相关的册子。

“婚礼的日期,我跟你大哥商量了一下,定在下个月十八号,你们觉得怎么样?”周父开门见山。

周傅川看向林阮,征求她的意见。

林阮点了点头,“我都可以。”

“那就这么定了。”周父拍板,“场地、宾客名单这些,你们小两口自己商量着来,有什么需要家里帮忙的,尽管开口。”

“爸,我想把婚礼的策划,全权交给软软来决定。”周傅川突然开口。

书房里的三个男人,都看向了他。

周傅川握紧了林阮的手,看着她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:“这是我欠她的婚礼,所有的一切,都应该按照她的喜好来。我只负责执行。”

林阮的心,猛地一跳。她抬起头,对上了他那双深邃而认真的眼眸。

那里面,没有了往日的戏谑和懒散,只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郑重。

从书房出来,周傅川便拉着林阮回了汀兰华府。他似乎真的把筹备婚礼当成了一项紧急任务来执行,一回到家,就打开电脑,开始搜索各种婚礼相关的资料。

林阮洗完澡出来,就看到他盘腿坐在地毯上,面前摊着好几个平板和笔记本,屏幕上全是各种风格的婚礼现场、婚纱款式、蜜月地点……

那副认真的模样,像是在研究一份极其重要的作战计划。

“你……”林阮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“过来。”周傅川朝她招手,拍了拍身边的地毯,“看看喜欢哪个风格?”

他指着屏幕上一张森系的草坪婚礼照片,“这个怎么样?跟你挺配的。”

林阮看着他,忽然笑了。

“你不用这样的。”她说。

周傅川的动作一顿,抬起头,“什么?”

“婚礼而已,不用这么……隆重。”林阮在他身边坐下,轻声说,“简简单单,请一些亲近的家人朋友,吃顿饭就好了。”

她一直觉得,婚礼只是一个形式。她想要的,从来都不是一场盛大铺张的典礼。

周傅川沉默了。他看着林阮平静的侧脸,心里某个地方,又被刺痛了。

他知道,她不是不期待,她只是……不敢期待。

这些年,她一个人,已经习惯了不给任何人添麻烦,习惯了把自己的所有需求和欲望,都降到最低。

“不行。”他突然开口,语气霸道得不讲道理,“必须隆重。”

他合上电脑,转过身,捧起她的脸,强迫她看着自己。

“林软软,你听着。这场婚礼,不是办给别人看的,是办给我的。是我,需要用一场最盛大、最用心的婚礼,来告诉全世界,也告诉我自己,我周傅川,三生有幸,娶到了你。”

“所以,你不可以拒绝。”

他的声音很低,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沙哑和……恳求。

林阮的眼眶,一下子就红了。

接下来的日子,周傅川真的把所有的时间,都用在了筹备婚礼上。

他像个偏执的学生,研究了林阮发表过的每一篇论文,试图从那些枯燥的专业术语里,找出她的喜好和审美。他甚至翻遍了她的社交网络,从她偶尔分享的几张风景照和美食图里,拼凑着她生活的点滴。

他做得越多,就越觉得自己过去那三年,有多混蛋。

他发现她喜欢蓝色,喜欢大海,喜欢一切干净纯粹的东西。她喜欢吃甜食,却又很克制。她喜欢小动物,却因为学业繁忙,从不敢养。

这些,他都不知道。

而林阮,似乎也被他这种近乎笨拙的认真所打动。她开始参与进来,会对着他找来的图片,提出自己的想法。两人会为了一个装饰的细节,讨论上大半天。

公寓里,开始有了烟火气。冰箱被各种食材填满,阳台上的小植物旁边,也多了一盆周傅川买回来的蓝雪花。

一切,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。

直到,安然回国。

安然的回国,是在一个很平常的下午。那天,周傅川正陪着林阮在一家高定婚纱店试婚纱。

当林阮穿着一身点缀着细碎水钻的鱼尾婚纱,从试衣间里走出来时,周傅川感觉自己的呼吸,都停滞了一秒。

很美。

他知道她好看,却不知道,当她为他穿上嫁衣时,可以美到这种程度。

他正想走上前,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,是迟非打来的。

“二哥,安然回来了!我们都在机场,就差你了,赶紧过来啊!”

周傅川的眉头皱了起来,“我没空。”

“别啊二哥!安然特意从法国给你带了礼物,就等你呢!”

“不去。”周傅川的语气很冷,直接挂了电话。

他抬起头,正好对上林阮看过来的目光。那双清澈的眼眸里,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寻。

周傅川的心,咯噔一下。

“一个不重要的人。”他走上前,整理了一下她婚纱的裙摆,试图解释。

林阮笑了笑,那笑容很浅,看不出情绪。“没关系,你有事就先去忙吧,我这里也差不多了。”

她总是这样,体贴得让人心疼。

周傅川知道,他今天如果走了,他们之间刚刚建立起来的那点信任和温情,就会瞬间崩塌。

他拿出手机,当着林阮的面,直接把迟非拉黑了。然后,他抬头看着她,认真地说:“天塌下来,今天也没有陪我老婆试婚纱重要。”

林阮愣住了,随即,眼底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光。

然而,他们不去机场,不代表麻烦不会自己找上门。

晚上,当周傅川和林阮回到汀兰华府时,发现安家一家人,连同迟非,竟然都在楼下等着他们。

而站在人群中间的那个女人,穿着一身优雅的香奈儿套装,气质出众,容貌靓丽。她看到周傅川,眼睛一亮,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。

“傅川,好久不见。”

她就是安然。

一个在过去很多年里,被所有人默认为会是周傅川妻子的人。

林阮的脚步,下意识地停住了。她能感觉到,身边男人握着她的手,瞬间收紧了。

“姐,你可算回来了!”安悦亲热地挽住安然的胳膊,得意地瞥了林阮一眼,那眼神,像是在看一个即将被扫地出门的失败者。

“傅川,我们都等你半天了,你怎么电话也不接?”安然走上前,语气自然又亲昵,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任何隔阂。

周傅川却没有看她,他的目光,始终落在林阮的脸上。他能清晰地看到,林阮脸上的血色,正在一点点褪去。

“我们回家。”他没有理会任何人,只是低头对林阮说。

“二哥!”安悦不甘心地叫道,“我姐刚回来,你这是什么态度?”

“我的态度,取决于你们是谁。”周傅川终于抬起眼,目光冷得像冰,“我只知道,我现在要带我的妻子回家。如果你们是来做客的,那抱歉,我们家今天不方便。”

他的话,让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。

安然的脸色,第一次变得有些难看。她在美国长大,接受的是最精英的教育,向来是人群中的焦点,何曾受过这样的冷遇。

“傅川,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?”她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。

“我跟你能有什么误会?”周傅川冷笑一声,“安然,我们从小一起长大,但那也只是‘一起长大’而已。我不希望你或者你的家人,对我太太造成任何困扰。”

“我太太胆子小,不喜欢吵。”

他说完,不再看任何人,拉着林阮,径直走进了电梯。

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,林阮听到了安悦气急败坏的尖叫声。

回到家,林阮一言不发地去给自己倒了杯水,然后就坐在沙发上,安安静静地喝着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
周傅川的心,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有些透不过气。

他知道,安然的出现,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,那些他以为已经抚平的涟漪,再次扩散开来。

他在她身边坐下,想要解释,却发现语言是如此的苍白。

“软软……”

“周傅川,”林阮突然开口,打断了他。她抬起头,看着他,眼睛里没有泪,却空洞得让他心慌,“其实,你不用这样的。”

“我们……可以取消婚礼。”

她说得那么平静,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。

周傅川的瞳孔,猛地一缩。

“你说什么?”

“我说,”林阮重复了一遍,声音依旧很轻,“我们取消婚礼吧。你不用为了我,去得罪你所有的朋友和家人。安小姐……她很好,你们很般配。”

她不是在赌气,也不是在试探。

她是真的觉得,自己不配。

她像一只习惯了在壳里生活的蜗牛,好不容易被他引诱着探出了触角,却在感受到外界危险的那一刻,又立刻缩了回去。

甚至,想把壳都丢掉,好让别人住得更舒服些。

周傅川只觉得一股怒火夹杂着无力的心疼,直冲脑门。他这辈子,从没这么生气过。

“林阮!”他低吼一声,捏着她肩膀的手,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颤抖,“你再说一遍!”

林阮被他吓到了,瑟缩了一下,却没有改口。她只是固执地看着他,那眼神像是在说:放过我,也放过你自己。

周傅川气得笑了。他松开手,站起身,在客厅里来回踱步,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。

他知道,他现在说什么,她都听不进去。她的心门,又一次对他关上了。

他必须要做点什么。

第二天,周傅川没有跟林阮打招呼,一个人开着车,离开了汀兰华府。

他直接去了安家。

安家一家人看到他,都有些意外,尤其是安悦,脸上甚至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神色,以为他是来“服软”的。

然而,周傅川开口的第一句话,就让所有人的幻想,都破灭了。

“安伯父,安伯母,”他开门见山,语气冷硬,“我今天来,是想请你们管好自己的女儿。我和林阮的婚礼,会如期举行。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人,去打扰我的妻子。”

“至于安然,”他看向那个坐在沙发上,脸色苍白的女人,“我们之间,从来都只是朋友。过去不是,现在不是,以后也不会是。”

“还有安悦,”他的目光转向安悦,眼神凌厉如刀,“你一直说,是我喜欢安然,是林阮抢走了我。那你有没有问过我,我到底喜欢谁?”

“我告诉你。从我十五岁那年,在陵县第一眼见到林阮开始,我就没看上过别人。”

“那个时候,她站在她父亲的墓碑前,小小的个子,脊背却挺得笔直。我就在想,什么样的姑娘,能有这么大的劲儿。后来我才知道,那不是劲儿,是骨气。”

“是我,求着爷爷,把她接到京市。是我,看着她一点点长大,看着她从一个什么都怕的小姑娘,变成了现在这个能独当一面的林医生。”

“是我,处心积虑,非她不娶。”

“所以,收起你那些可笑的优越感。你姐姐在我这里,从来都比不上我太太的一根头发。”

他说完,转身就走,没有再给安家人任何开口的机会。

他知道,这些话,安家的人听了会是什么反应。但他不在乎。

他现在唯一在乎的,是他的小妻子,能不能把那扇关上的心门,再为他打开一条缝。

周傅川没有回汀兰华府,也没有回周家大院。

他开着车,一路向南,去了那个他只去过一次,却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烙印的小县城——陵县。

他给林阮发了条信息。

“软软,我在陵县。你愿不愿意,来见我一面?”

信息发出去后,石沉大海。

周傅川没有催,他把车停在县城唯一一家还算像样的宾馆门口,然后步行,去了那个他记忆中的地方。

陵县没什么变化,还是那个安逸又有些落后的小城。他找到了林阮曾经住过的老房子,那是一栋带着小院子的二层小楼,如今已经有些破败,院子里的荒草,长得快有一人高了。

他又去了陵园。

在林和烈士的墓碑前,他站了很久很久。

他想,当年那个十五岁的小姑娘,就是站在这里,一个人,面对着整个世界的崩塌。

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,直到天色渐晚,手机才终于轻轻振动了一下。

屏幕上,只有一个字。

“好。”

林阮是第二天中午到的。她坐了一夜的火车,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,眼睛却很亮。

她看到站在宾馆门口等她的周傅川,脚步顿了一下。

眼前的男人,穿着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,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,看起来有些落拓,却也褪去了那一身凛冽的锐气,多了一份说不出的柔和。

“你怎么……来这里了?”她问。

“来接你回家。”周傅川走上前,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小行李箱,然后牵起她的手,“不过在回家之前,我想带你去个地方。”

他带着她,重新走了一遍他昨天走过的路。

站在那栋破败的老房子前,林阮的眼圈红了。

“这里……快要拆了。”她低声说。

“嗯。”周傅川握紧了她的手,“所以,我想在它消失之前,再来看一看。”

他们没有进去,只是在外面站了一会儿,然后又去了陵园。

夕阳的余晖,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。

周傅川看着墓碑上那张年轻而英挺的笑脸,轻声开口。

“软软,你知道吗?我第一次见到你,不是在京市,也不是在周家大院。”

林阮侧过头,不解地看着他。

“是在一份资助资料上。”周傅川说,“那上面有你的照片,一张小小的证件照。照片里的你,抿着嘴,眼睛瞪得很大,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,但眼神里,全是倔强。”

“我当时就在想,这是谁家的小孩,脾气这么大。”

“后来,爷爷跟我说了你家的事。我跟着他来陵县接你。在车上,我远远地看着你,一个人,从陵园里走出来。那天也像今天一样,是傍晚,夕阳照在你身上,你的影子被拉得很长,显得特别孤单。”

“从那个时候起,我就告诉自己,这个小姑娘,以后我罩着了。”

“我承认,一开始,那是一种混杂着同情、好奇和责任感的复杂情绪。我看着你在我家小心翼翼地生活,看着你拼了命地学习,想用成绩来证明自己。我心疼你,也佩服你。”

“我不知道那份感情,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。或许是看到你在奥数竞赛上拿了金牌,笑得像个孩子;或许是看到你为了一个实验,在实验室里熬了好几个通宵;又或许……是在你二十岁生日那天,你喝多了,抱着我说,周傅川,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麻烦?”

“林阮,你从来都不是麻烦。”

他转过身,捧着她的脸,额头抵着她的额头,声音沙哑得厉害。

“你是我这辈子,遇到的最大的惊喜。”

“所以,别再说取消婚礼的话了,好不好?没有你,那场婚礼没有任何意义。”

“我需要你,比你想象中,更需要你。”

林阮的眼泪,终于决了堤。她踮起脚,用尽全身力气,抱住了他。

婚礼如期举行。

地点定在京市郊外的一处私人庄园,草坪、湖泊、白色的帐篷、蓝色的绣球花……所有的一切,都完美地复刻了林阮曾经在图片上,随手圈点过的喜好。

她穿着那件周傅川为她选的婚纱,挽着周老爷子的手臂,一步一步,走向那个站在花路尽头的男人。

今天的周傅川,穿着一身挺括的白色军装礼服,肩上扛着闪亮的星徽,英挺得像一棵白杨。他看着她,眼睛里盛满了璀璨的星光,仿佛整个世界,都只剩下她一个人。

宾客不多,都是至亲和好友。

宋浅和实验室的几个同事也来了,他们看着那个平日里安静沉稳的林阮,此刻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,都忍不住红了眼眶。

周远山抱着已经能摇摇晃晃走路的周慕安,小家伙穿着一身小小的花童礼服,手里抓着两个气球,咿咿呀呀地笑着。

秦深和迟非站在周傅川的身后,担任着伴郎。秦深看着那对新人交换戒指,唇边露出一丝释然的笑。他端起酒杯,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。

有些感情,注定只能是目送。

安家没有来人。听说,安然在周傅川去过安家的第二天,就订了机票,回了美国。而安悦,也被她父亲禁了足,很长一段时间里,都不会再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。

宣誓,交换戒指,亲吻。

当周傅川低下头,吻住他的新娘时,阳光正好,微风不燥。

他想,他终于,把他那只受惊的小鹿,安安稳稳地圈进了属于自己的领地。往后余生,他会用尽全力,为她建起一座最坚固、最温暖的城邦。

故事的结尾,不是童话。

生活依旧是鸡毛蒜皮和奔波忙碌的交响曲。

婚礼结束后,周傅川的假期也结束了。他回到了京市的军区,忙于各种交接和新的任务。而林阮的“晨曙计划”,也正式立项,进入了最关键的实验阶段。

他们依旧聚少离多。

但有些东西,已经悄然改变。

周傅川会雷打不动地,在每天晚上十点,给林阮打一个电话。有时候,林阮还在手术台上,他就在电话那头,安安静静地听着手术室里仪器发出的“滴滴”声,直到她忙完。

他开始学着,走进她的世界。他会看那些他根本看不懂的医学文献,只为了能在她偶尔的抱怨中,听懂一两个名词。

而林阮,也开始学着依赖。

她会把实验中遇到的难题讲给他听,会把生活里的烦恼告诉他。她发现,那个看起来粗枝大叶的男人,其实有着最细腻的心思。他总能一针见血地,戳中她问题的核心,然后用他那套简单粗暴的逻辑,帮她理清思路。

汀兰华府那套空旷的大平层,终于有了家的样子。

客厅的沙发上,随意地搭着周傅川的军装外套;林阮的专业书旁边,放着他没看完的军事杂志;冰箱上,贴满了各种写着提醒事项的便利贴。

一个深秋的夜晚,林阮又一次熬夜做完实验,回到家时,已经快凌晨一点了。

她以为周傅川已经睡了,轻手轻脚地打开门,却看到客厅的灯亮着。

那个本该在军区的人,正系着一条滑稽的粉色围裙,在开放式厨房里,笨拙地捣鼓着什么。

空气中,弥漫着一股……烧焦了的味道。

“你……怎么回来了?”林阮愣住了。

周傅川听到声音,回过头,脸上还沾着一点面粉,看起来有些狼狈。他举了举手里的锅铲,献宝似的说:“部队临时调休半天。我听大哥说你最近胃不好,想给你熬点粥。”

林阮看着流理台上一片狼藉,又看了看锅里那坨黑乎乎、看不出原材料的东西,忍不住“噗嗤”一声,笑了出来。

那笑声,清脆、明亮,不带一丝阴霾。

周傅-川也跟着笑了。他走过去,从背后抱住她,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上,轻轻蹭了蹭。

“老婆,我回来了。”

“嗯,”林阮靠在他怀里,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、熟悉的、让她安心的气息,“欢迎回家。”

窗外,月色温柔。

他们或许不是最完美的恋人,却在磕磕绊绊中,找到了最适合彼此的相处方式。

忠于国家,也忠于你。

这,就是周傅川能给林阮的,最盛大,也最长情的告白。

-完-

声明: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